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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日记,合上本子,她躺到床上,扭头望着原本属于自己丈夫的位置,现在的她已经不可能轻松侧身,只能略微困难地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睡过的枕头,然后闭上眼睛,过了半个钟头,曹蒹葭披上衣服重新起床,坐到桌子前,笑了笑,额外写了一份东西,夹进日记本,这才安心睡觉。

一大清早,有他们家钥匙的李青乌已经开始给曹蒹葭做早餐,曹蒹葭犹豫了一下,拿起只存有聊聊几个号码的手机,给陈浮生发了条短信,然后充满期待地等待回音,正常情况下他都会在半分钟内打电话过来,可是这一次陈浮生却没有及时做出反应,苦等了十几分钟,曹蒹葭还以为他在北京碰上什么紧急情况,可当她准备再打电话过去,却发现他已经打过来,只是很快就挂掉,估计是有急事不方便立即回复,曹蒹葭也就不再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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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机场,某人冲下出租车,跟媳妇被人拐跑了一样发疯般杀进大厅,买了张机票,无比尴尬地发现还有将近一个钟头才能登机,就带了个钱包和一只手机的他只好去机场书店耗时间,光看不卖,最后千挑万选出一本叶永烈的《四人帮兴亡》,以免在两个半钟头的飞机上虚度光阴,在和售书服务员美眉套近乎后免费弄到一支圆珠笔,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跑去登机口检票。

他就是接到媳妇短信就从酒店

等他坐上飞机,发现靠窗位置坐着一个有点眼熟的女孩,之所以眼熟,除了在书店角落有她的背影之外,陈浮生脑海中似乎还有一点额外的印象,只不过她戴着一顶帽子遮住了大部分脸孔,陈浮生纳闷地坐下去,第一次上飞机的他研究了小会儿安全扣,等他终于弄清楚,抬起头发现一张要多水灵就有多水灵的脸蛋正朝向他,秋水眸子眨都不眨一下,陈浮生猛地回神,惊奇道:“小姑娘,真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你是?”清清秀秀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年轻女孩眨巴着眸子。

“咱俩在鸡鸣寺见过面啊,一起吃过素面的那个?不记得了?”陈浮生尴尬道。

女孩摇摇头。

陈浮生遗憾地叹口气,最多才两年吧,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棵国宝级小白菜不就是那个喜欢嚷着“都是缘分呐”的闺女吗?鸡鸣寺,大雨磅礴,小伞绣花鞋,一个神秘兮兮的古朴女孩,也许是陈浮生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诡异画面。

“哈哈,我骗你的。”女孩见陈浮生打算低头翻书,毫无征兆地阳光灿烂,眯起眼睛,露出两个小酒窝,果然还是那句口头禅,“都是缘分呐~”

“你怎么也去南京?”陈浮生笑问道,重新将书放到膝盖上。

“离家出走了。”女孩笑嘻嘻道,身上散发一股轻轻淡淡的香味,绝不是香水。

“这么叛逆?你看上去不像啊。”陈浮生将信将疑道。

“人不可貌相,就像你,看上去像刁民,我第一次跟你见面还不是没保持距离?”女孩用很温柔很正经的语调说了一个让陈浮生很憋屈的真实想法。

“您真耿直,学生时代思想品德一定很过硬。”陈浮生感叹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还没猜出来?你是真憨啊还是装傻?”小姑娘一脸纳闷地盯着陈浮生。

陈浮生则一脸诚恳地回望她,一点都不退缩。

最终还是小妮子输了,恢复笑脸道:“真名不告诉你,猜不出就算啦。不过我msn和一些论坛上都用潘朵拉这个id,你就喊我潘朵拉吧,记住,是花朵的朵,不是多少的多。”

“很奇怪的名字。”陈浮生原本就对希腊神话不熟悉,所以脑子根本不会往潘多拉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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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出汗了?”昵称是潘朵拉的女孩纳闷道,身边的男人如临大敌,额头上满是汗水。

“没事,有点紧张。”陈浮生艰难道,飞机已经开始启动,不需要几秒钟他就会在离地高度远比上海东方明珠夸张的高空,这对于有一个深度恐高症的男人来说,是最大的煎熬,要命的是气流带来的颠簸更会给恐高症患者加倍的感受。

“你第一次坐飞机?而且恐高?”女孩惊讶道。

陈浮生点点头,已经闭上眼睛,他去山西和转往北京都是乘坐动车组,原本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跟飞机有关系,没想到一条短信就轻而易举打破了他所有的固执和恐惧。陈浮生紧紧抓住扶手,汗水越来越多,始终不敢睁开眼睛,在外人看来显得有些滑稽。

“那你还坐飞机?有急事?”女孩疑惑道。

陈浮生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只是使劲点了一下头。

“我猜你现在已经出人头地了吧?是回南京谈一笔重大生意?”女孩希望能通过谈话减轻他的恐惧,她可不想这家伙等下躺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陈浮生现在只能用点头和摇头来表达含义,摇了摇,紧紧闭嘴。

女孩潘朵拉两个多钟头的航程除了听歌看杂志,四分之三时间都在确定身边的男人有没有晕厥过去,所幸他出了一身汗水,到最后整套西装已经跟从水里浸泡过拎出来一样,可竟然硬是咬牙扛了下来,飞机降落的那一刻,连女孩都忍不住如释重负深呼吸一口,外带有点佩服这个意志顽强到一种境界的家伙,机舱打开后,他第一个踉跄着跑出去。

真是十万火急的事啊?

女孩嘀咕道,拿上行李轻轻缓缓走出飞机。

不知为何,她坚信自己将来某一天一定会在某一个地方再与他重逢。

缘分呐缘分。

陈浮生第一时间给袁淳和贾朋打了招呼,然后他几乎一天就泡在密码酒吧,而这一天密码也破天荒挂出停止营业的牌子。

晚上8点钟,吃完饭在小区散步一圈后,李青乌和陈象爻突然都提议去密码看一看,说是停业整顿,她们想去见识见识,不知道这两孩子葫芦里卖什么药的曹蒹葭也没拒绝,然后张启航等一批陈浮生重点栽培出来的心腹就第一时间出现,很有计划性和预谋意味,李红旗亲自开着那辆俞晗亮送来的宾利出现在小区,将曹蒹葭送到出奇冷清的密码酒吧。

曹蒹葭也没想明白其中玄机,走进酒吧后,发现一楼空荡荡的,可见停业是不假,但没顾客是事实,曹蒹葭却看到了几乎铺满整座酒吧的红玫瑰,鲜艳欲滴,那绝对是曹蒹葭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密厚重的玫瑰花海,唯一不太搭调的就是酒吧吊灯和栏杆上挂满了红灯笼,显得略微不伦不类,有些俗,但一样惊心动魄,有着无比强烈的个人风格,就像,就像她那个偏执的始终特立独行的所以显得不入流又总能让人哭笑不得的男人,陈二狗。

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一曲曹蒹葭最熟悉的英文歌曲响起。

曹蒹葭咬着嘴唇,红着眼睛。

“doctor,actor,lawyer or a singer。why not president?be a dreamer??”一个很清脆空灵的女声做开场腔调,那是曹蒹葭几乎每天都要听一遍的《peerless》,所以她再熟悉不过。

接下来是一群孩子的合音,一样天籁。

灯光突然亮起,一个男人站在舞台中央,背对着曹蒹葭这个方向,转身,用并不流利的英语大声唱起这首经典的励志歌曲,他的手势和动作如mv中如出一辙,只不过他实在不是一个熟谙肢体语言的老鸟,所以显得异常可爱而可笑,尤其他还理着最希拉平常的平头,穿着对他来说极具挑战性的红色衬衫,简直太富有戏剧效果了。

唱诗班的孩子每人一个话筒,配合台上男人的节奏摇晃身体,可能是因为排练不多的缘故,总有笑场的小家伙,不过总体来说不影响主角出人意料的发挥。

2楼站满了圈子里的熟人,望着楼下男人的表演,默默不语,有佩服,有惊喜,更多的是善意的笑容。

因为他们实在无法想像在黑白两道上都一丝不苟如钟表的有志男人,会这样略显蹩脚地站在舞台上像个孩子一样去蹦蹦跳跳,这家伙,可是江苏地下世界已经完全一言九鼎的枭雄式人物了啊。于是所有人随即都把目光转移到台下的曹蒹葭身上,遗世独立一般,深情凝望着台上的男人,捂着嘴巴,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第45章 狗尾巴草——陈二狗媳妇的一封信

一个半月后。

南京某医院手术室外,从山西疯一样赶回来的男人捧着一封信,蹲在过道地上,靠着墙壁,无声哽咽。

负责将信交给陈浮生的李青乌站在那里,捂着嘴巴大哭。

一个身材健硕修长的男人冲进医院,身着军装,中校军衔,曹家曹野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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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脸杀机的曹家继承人狠狠拎起陈浮生的衣领,一拳砸在他鼻子上,然后一脚踹出去老远,陪着主子一起从山西过来的周小雀想要出手,倒在地上依旧死死攥紧那封信的陈浮生摇了摇手,曹野狐怒吼道:“王八蛋,你他妈不知道蒹葭的身体根本经不住难产的折磨?!她会死的!”

泪流满面的陈浮生挣扎着坐起来,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口袋,这个几乎已经确立山西煤矿版图雄奇地位的男人似乎试图掏出那包2块5一包的小红河,曹野狐上去就是一脚,踢中他下巴,丝毫没打算抵抗的男人飞出去老远,根本没有人敢上前劝阻,一些听到消息紧急赶来的男人都红着眼睛,女人则泪眼朦胧,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就是你这个狗娘养的害死了蒹葭!”曹野狐眼眶与陈浮生一样布满血丝和泪水,走上去就又是一腿,陈浮生已经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触目惊心。

就在曹野狐真的要痛下杀手的时候,一只异常宽厚的大手扯住他肩膀,然后武力值与董赤丙有的一拼的曹野狐竟毫无还手之力的被侧拉撞向墙壁,坠地后愣是爬不起来,站在他面前的,是同样肩膀上扛着中校军衔的魁梧男人,两米高的身高,巨大而雄壮,几个跟随曹野狐赶到医院的军人刚想要出手,其中最靠前的一个就被这个东北虎一样的兵王给一拉一膝撞给当场击晕。

在压倒性的恐怖差距面前,再无人敢出手。

天下无双陈富贵!

“哥。”平躺在地上喘息、泪水和血水融在一起的陈浮生哽咽道。

“不怕,有哥在,没人能欺负你。”刚到南京军区任职的陈富贵过去扶起将近30年只喊过他两次哥的弟弟,一脸坚毅,扶着陈浮生靠墙坐着,大手帮他擦去一脸泪水和血水,只说了一句话,“老陈家从不出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们问心无愧。娘和爷爷,还有弟媳妇,都不会怪你。谁敢再骂你一句,我杀谁。”

陈浮生只是小心翼翼护住那封信,尽量不让它脏了折了皱了。

窒息的沉默。

陈富贵转头望向曹野狐,沉声问道:“你有二狗苦?”

曹野狐愣了一下,不再挣扎起身,靠着墙壁望着天花板,默默流泪。

“曹野狐,你回去跟曹家说,孩子我一个都不会给你们,我自己养。”陈浮生靠着墙一点一点站起来,缓缓道。

他将信轻柔折好,放进口袋,挺直了腰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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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最早也是我进手术室几个钟头之后了。小时候,诚实的好孩子能拿到小红花,我是拿最多的那一个,好孩子一直做了24年,然后突然有一天得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到老太爷那个岁数,所以我走马观花走遍了中国。

本来觉得没遗憾了,可突然想起还有个东北那旮旯的某个傻孩子被我拐骗到了上海,还被人欺负了,最终还是觉得应该去南京找你,之前,你在上海的时候说要努力挣钱给我吃香的喝辣的,我很感动,因为你跟我认识的男人都不一样,你是一个刁民,只认亲不认理的那种,让你心甘情愿掏钱请我吃一顿好的,比我拿到所有红花加起来都要高兴,这是实话,用小爷王虎剩的话说,那就是掏心窝的实诚话。

其实我跟你说很小就听说过你,那是骗你的,人生哪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啊,可我不这么说,我知道你睡不踏实。二狗,有句话我一直忍住没说出口,那就是一个男人,不是一定要打下了江山就是好丈夫,也不是一定要野心勃勃才是好老公,我知道你累,被我或者说我一直刻意去漠视的家庭背景拖拽着向上爬,怎么会轻松呢?可我不说,不是希望你有一天能扬眉吐气带着我去我家,让所有人知道我当初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我只是每天都会想躺在小坟包里的爷爷,那个我只见过一面的娘,我想他们未必想你非要光耀门楣,你的娘即便走了,最后也一定是惦念着南方的儿子是挨饿了还是冷了,被你误会了二十年的爷爷也一定只希望你能有一个安安稳稳的日子,不再颠沛流离,我成为老陈家的媳妇,从第一天起就只想要一个挺直脊梁的陈浮生,做到问心无愧,这就足够了,可这些东西,我都不能说,或者说还没准备好说,就来不及了。

二狗,我一点都不后悔遇见你,一个女人,能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上让她心甘情愿不顾一切去花痴的男人,该窃喜了,我唯一不满足的,可能就是我祸害了你,却没有去报答的时间。你肯定不是最好看的男人,却是我心目中最耐看的男人。你肯定不是最有钱的男人,但你却肯定是最愿意为我付出全部的男人。

一个男人,在困苦不得志的时候还能双手磨出血地下套子给没有任何关系的老人攒出棺材钱,在他疯癫爷爷坟头会把嗓子哭哑的孙子,这个被戳脊梁骨长大的刁民,他真的没心没肺吗?

一个男人,能在阿梅饭馆一分一毛攒出几百块钱全部去买废旧报纸书刊,并且全部在路灯下看完,能蹲在厕所看一份资料两个钟头,每天只睡三四个钟头坚持到今天,他能不被称作拼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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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能在富有了后还坚持剃五六块钱的平头,在得势了后还能跟乡下亲戚小孩在大酒店走廊里打闹,在最疲倦最艰难的时候还能在开门前,给他媳妇挤出一张温暖的笑脸,这个被人视作陈世美却从不反驳从不辩解的丈夫,他不伟大吗?

我不贪心,能拥有你,我很幸福,幸福到经常忍不住想跟你讲,别再拼了,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如果不是我的身子注定无法与你白头偕老,我一定会带你去北京,去见我爷爷,老太爷,要求他们给你一个大大的前程,因为假若我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即使全世界都看不起你,那都没关系。可我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我不能让你独自一个人承受那些白眼,那些嘲讽和那些阴险和城府,我心疼。

二狗,好好活下去,每年都记得替我给娘和爷爷上坟敬酒。教我们的孩子识字做人,等他们懂事了,就把我的那本日记读给他们听,我想要说的都在上面了。

等他们再大一点,你带他们去张家寨,告诉他们,他们母亲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他们父亲,跟孩子说,在他们母亲眼中,那个被骂陈二狗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和小陈安说,以后找老公,也得找她父亲一样的男人。

二狗,等孩子们结婚了,记得带女婿和儿媳妇来给我敬酒,就像你替我像咱们娘那样,还有别忘了咱娘送给我的镯子,替我戴上咱们儿媳妇的手上。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可能就是不能亲眼见到我的小陈平小陈安了。

可我知足了,能给你生孩子,而且还是两个。

二狗,我骗了你很多次,但有一件事情我总算没有说谎,在燕子矶,我说要陪你看一辈子的烟花灿烂江山入画,我做到了。

虽然这个一辈子实在是太短了一点。

曹蒹葭,蒹葭,不就是狗尾巴草吗?

二狗,这辈子我欠了你那么多,下辈子,我再做你的狗尾巴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