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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令赵福生有些意外。

这老者似是介于有见识与消息滞后之间。他知道上阳郡给文兴县加了税,这在赵福生看来已经是属于见识极广了,却偏偏好似又消息闭塞,竟不知道文兴县发生了鬼祸,导致县里人大部分逃离。

她心中想着事,嘴里问道:

“郡里年初给文兴县加派了税收?”

“是啊。”刘三爷点头:

“听说是县里有人得罪了郡府的大老爷。”

“有这回事?”丁大同吃惊道:“你听谁说的?”

“反正郡上有人这么说的——”刘三爷本来语气自信,但被丁大同这样一问,虽说强作镇定,但语气、神态间却显出几分心虚。

“称呼你刘三爷是吧?”赵福生笑着问了一声。

刘三爷上了岁数,平日在这村镇也颇有威望,照理说赵福生年纪轻,被她称一声‘刘三爷’他也受得。

可他见赵福生言谈举止非同一般,且丁大同等人不像是她同乡,反倒看着像是随从、仆人身份,刚刚丁大同称她‘大小姐’又验证了刘三爷猜测,他立时拘谨了几分,笑道:

“村里人给面儿才这么叫,你叫一声刘老三也使得。”

“三爷刚刚提到郡里给文兴县加了税,不知消息是从哪里听到的?”赵福生有心要从他口中套话,仍是尊称了一声‘三爷’。

这样的态度令刘三爷颇感受用,他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得色,正欲说话,却不知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常五嫂。

虽然他没说话,可这样的动作神态,很明显消息的来源是与常五嫂有关的。

众人目光落到常五嫂身上,这老婆子就长叹了口气,那双眼中涌出水花:

“是年前我家老二回来时提到的。”

“你家老二是——”

范必死很会察言观色,人又精明,听常五嫂这样一说,已经猜到了什么,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不远处草棚内搭建出来的灵堂。

他猜对了。

不过范必死毕竟年纪还小,精明是够精明了,却一时忘了掩饰自己的动作,引得常家人也跟着扭头去看棺材,一时间村里人俱都悲从中来,常五嫂更是痛哭出声。

“唉,客人们想必都猜出来了,我家老二——”

孟婆早年失女,最了解这种母亲失去子女的痛苦,不由也陪着默默垂泪。

哭了半晌,刘三爷安慰道:

“五嫂还要往前看,二娃没了,你还有好几个娃呢。”

“话是这么说,可我二娃是最有出息的,真是造孽,他这一走,我家将来可怎么办哦。”常五嫂又哭。

刘三爷就道:

“五嫂节哀顺便,也不要让客人看了笑话。”

“是我们打扰了才对。”孟婆触景生情,也安慰了一声。

好一阵后,常五嫂哭完调整了心情,这才双眉上扬,眼皮下垂,拉了袖子擦那双红肿发泡的眼睛:

“刚说到哪里了?”她问完后,刘三爷提醒:

“说到了老二呢。”

“哦,对对对。”她点头:

“人老了,记忆不好,最近家里事情又多,实在是精力不济。”

她叹了一声,这才道:

“刚刚像这位妹子说的,我生了五儿六女——”

常五嫂这话一说完,陈母脸上露出压制不住的羡慕之色。

“我女儿早出嫁了,现在好几个连孙子都抱了,我这几个儿子也算争气,长子在县里酒窑子当师傅——”她提起长子时,表情隐隐有些得意:

“也算是受人尊敬,如今家安在县中,娶了县里的女子。”

“我二娃则是早年拜了郡里的一个掌柜当师父,跟人学行医的。”她提起家里事,略略平静了些,只是提及二儿子,难免还是伤心,泪水流个不停:

“从十一二岁就跟人学,认药、切药、抓药开始上手,学了将近二十年,才开始独当一面。”

“直到九年前,终于得到了师父的认可,带着他一道去了郡里的药铺,工钱也涨了很多。”

常二娃无论是学成出师,还是涨了工钱,在庄镇中都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大事,当时消息传开,附近十里八村都很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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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很开心,当时借了五吊钱割肉打酒,置办了两桌席面,宴请了他的师父,找了村里人作陪。”

常五嫂说到这里,刘三爷点了点头:

“当时我也在,五嫂还提及让二娃认他师父作干爹,将来给这干亲养老送终呢。”

说完,叹了口气:

“结果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没能给干亲送终,自己倒先——”

“我苦命的二娃啊。”常五嫂嚎哭。

“……”

赵福生与孟婆相互对视。

这两人说了半天,又哭又叹,虽说人到老年还要承受丧子之痛很是值得人同情,但他们却没有提到正题。

赵福生耐着性子听常五嫂又哭了一阵,接着温声说道:

“你家二儿既然出县入郡,师父又认可,照理来说应当前途无量。”她吹捧了一句,常五嫂悲从中来,大声的道:

“我儿子要是再干下去,将来再过几年必定能当大掌柜!”

赵福生道:

“既是这样,怎么会突然出事?”

常五嫂恨声道:

“定是那老掌柜怕他取代自己位置,故意要害死他呢。”

赵福生问:

“那老掌柜是谁?”

常五嫂道:

“除了他那黑了心、烂了肺的杨开泰,又有谁呢?”

常五嫂先前说话条理清晰,口齿也伶俐,养了五个儿子,虽说后面三个没提,但前头两个依此时人看来也是极有出息,足见这老妇人也不是个糊涂的女人。

可她毕竟年老丧子,经历丧事人不大精明,这会儿说话又没了章法。

赵福生只好又问:

“这杨开泰又是谁呢?”

常五嫂此时气上心头大声哭,刘三爷只好道:

“杨开泰是郡上的大掌柜,也是带二娃的师父,教了他二十来年——”他补了一句:

“之前我们宴请的也是他,唉。”

他叹完后,又道:

“除此之外,他也是二娃的老丈人,二娃娶的是他的大女儿。”

这样听来,双方的关系紧密,不像是赵福生原本所猜的生疏。

刘三爷话音一落,常五嫂就恨道:

“克夫!他养的这闺女克夫,谁知道他杨家安的是什么心呢?嫁个克夫女给我儿,又害死我的儿子。”

赵福生听她这样一说,不由自主的微微皱眉。